第十九章 爱情专家

作者: 陈南君
    第二天是星期六,晓晴想多陪陪父母,晚会结束后,一家三口告别了同学们来到学校招待所。父母亲包了一个跟上次一样的套间,父亲依旧睡客厅沙发,母女两人睡卧室。卧室里有两张床。如果在以前,晓晴准会一骨碌地挤在妈妈的床上跟她讲悄悄话,然而今晚,她只是僵挺在自己的床上,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母亲的问长问短。

    父亲的鼾声从外面客厅传进来,母亲的问话也变得有一句无一句。听得出她一直在强打着精神,只是女儿的反应太散慢,不能刺激她的感官,最后母亲终是熬不住困乏,传出深匀的鼻息。

    不再敷衍母亲,晓晴的心事便在脑子里完完整整地和盘而出。沈浩带给她的耻辱和十字架带给她的震骇都是教她防不胜防的,全然出乎她的意料,全然脱离了她的掌握,总之,完完全全不是她,一个平素品行端庄、意志坚强、善恶分明、头脑清晰的优秀女大学生所能控制、所能条分缕析地思索而能得到答案的。如果说,跳舞的事是自己一时糊涂,那么十字架的突然出现又该如何解释呢?她侧过脸,望向床头柜上的十字架。在过于幽暗的房间中,它已经失去了逼人的光芒,那可恶的上帝似乎也随着十字架的光芒消隐了,此时,它也不外乎是一块分辨不出什么颜色的破铜烂铁而已!“庸人自扰!”晓晴痛责自己,心神有所清宁,瞬间她又成了无神论的唯物主义者,却难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望着蜷在被窝里熟睡了的母亲,晓晴想起刚才在她面前魂不守舍的样子,自感万分愧欠。爸爸妈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陪她过生的呀!可是,她是怎样对待他们的呢?她的心又跑到哪里去了呢?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竟有了心事,而这是一桩什么样的心事啊!它带给她无尽的耻辱和烦恼!正因为它的耻辱,她无法将它向母亲倾诉,她无法摆脱它坦荡荡面对自己的母亲,甚至令她无法全身心地享受这短暂的天伦之乐。无形之中,它拉开了她和母亲的距离,活生生地扯断了那一根一直维系着母女之间相互依恋相互信赖的链条,使她不得不独自饮恨独自悲伤。而她,是多么想将这样一份心事向母亲倾诉啊!可是倾诉了又怎样呢?难道能恢复自己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形象?能够将这种耻辱变成荣耀?

    母亲是女儿成长的导师,是女儿亲密无间的朋友,母女之间向来是无话不说的。在晓晴的心目中,母亲是如此可亲可敬可爱,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影响着她感染着她,她的善良的愿望、谦和的态度、优雅的举止、得体的衣饰,她的轻蹙的眉头和赞许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晓晴的成长。然而此时,晓晴却深深地感受到与母亲之间的距离,感受到正在失去一个最可亲近最可信赖的朋友却又百般无奈的滋味。于是,有两滴灼烫的眼泪,从她的紧闭着的眼角挤了出来。她已经流不出更多的泪水来洗涤自己的悲伤,只感到那心像是裂开了,木木的,没有疼痛,因为它脱离了母爱的滋养,已经枯干了。

    晓晴睡了一个大大的懒觉迎来了自己的生日。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从窗帘的缝隙中探袭进来的白晃晃的亮光才明白睡过了头。爸爸妈妈正在客厅里说话,他们压低了嗓门,深怕吵醒了宝贝女儿的好觉。晓晴很是内疚,赶紧起床。

    母亲听到女儿起床的声音,就走了进来:“起来了?”

    “哦,妈妈,现在几点了?”

    “要到十点了。”母亲笑吟吟地望着女儿,一边帮女儿收拾床铺。

    晓晴却在一旁嘟起了嘴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呢?”

    “哦?!你倒埋怨起我们来了。你睡得像个懒猪猪一样,推都推不醒。”恍惚间晓晴依稀记起他们真推过她,只是自己翻了个身就又睡着了。

    “我并没有埋怨你们。只是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教我在梦里头把时间给浪费了。”

    这时父亲走了进来,拍了拍女儿的脸蛋:“懒猪猪,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把你的生日都睡过去了呢。我和你妈妈还正在高兴,以为又要节约一大笔钱。”

    “你们当然高兴啦。我睡觉,你们正好过二人世界。”晓晴反过开父母的玩笑。

    “二人世界早不流行了,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要找个第三者插足。”父亲也没老没少的。

    母亲拿着梳子让女儿坐好,她要亲自为女儿梳头。晓晴乖乖儿地坐在母亲面前,觉着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回到了可爱的温馨的家,她正坐在阳台的凳子上,一边背诵课文,一边让母亲给自己梳头。那轻柔的熟悉的动作,那光滑的熟悉的齿梳,何止是在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那凝聚在牛角梳上的,何止是母亲对女儿心血来潮的抚爱?困扰了整整一夜的耻辱、痛苦、怅惘、疑惑也似乎在母亲的牛角梳下给梳顺了、梳去了,梳得无影无踪了。晓晴竟有些想哭的冲动。

    母亲将头发中分,又将左边的头发梳上去。晓晴明白母亲又要给她梳马尾巴了。那是中学时经常梳的,左右各一,配着上衣的颜色,扎上颜色鲜艳的长长的发带,也确实活泼可爱。不过,那时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子。

    “妈妈,我已经二十岁了也。”她提醒母亲,喉头哽咽着。

    “二十岁好啊,二十岁是女孩子最美的年龄,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是说马尾巴对我不合适。”

    好没来由,母亲竟为女儿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生气了:“你认为你该梳什么头发呢?梳你平时的披肩发?还是用发卡把头发随便一夹起来就了事?自打你进了这个学校以后,我就发现你变了,一年比一年的变化大。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学的专业把你影响了,还是你周围的同学把你影响了?我现在真后悔把你送到这里来!你已经不像从前的你了。在妈妈面前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率直。穿着也老气横秋的,也不分场合。一件大衣,上课也穿,晚会也穿。不清楚你的人还以为家里穷,买不起衣服。知道你的人就认为你懒散,不振作。昨天的晚会,听说还是你筹划的,你看你一点主持人的风格都没有,你高中时候的干劲都跑到哪儿去了?”

    “晓晴在外面读书,当然比不得在家里。要把学习搞好,哪里还顾得着去讲究这些?昨天的晚会也办得不错,我们的晓晴在同学们中间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话又说回来,这都是我们晓晴懂事。如果晓晴一天到晚讲吃讲穿讲排场,我们这两个老的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我知道晓晴懂事。就是因为太懂事了,才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难受。”母亲越说越伤感,她手里拿着粉色丝带,却忍不住去擦拭湿润的眼角。

    晓晴明白母亲教训得极是,她的反常的表现父亲能‘理解’,又怎能逃得过母亲敏感的心呢?“哦,妈妈,你别这样了,我以后注意我的衣着就是。其实你给我买的衣服已经够好的了,我们好多同学想都不敢想呢。我现在还是个学生,穿得太招摇了不好。”晓晴体贴地依偎着母亲。

    母亲把丝带绑在女儿的头发上,说道:“其实我也不是说你的衣着。只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些伤感。”扎好以后,她将女儿打量了片刻,道:“好了好了,我们高兴些吧。这次妈妈给你带了些新衣服,你来看一看,喜不喜欢?”

    母亲把皮箱打开,里面全是晓晴的衣服,颜色大都艳丽,晓晴叫了起来:“妈妈,你要把我打扮成花蝴蝶了!”

    “你穿上就知道了。”母亲说着,又转身去推父亲:“你到外面去看电视,我们晓晴要换衣服。”

    母亲将门掩上,自责道:“这人做事怎就这样颠来倒去的?明知要叫你换衣服,却又先给你梳头做什么?这衣服一穿上去,头发不又弄乱了?”晓晴早被新衣裳吸引了去,她拿起一件淡红色风衣惊喜地叫着:“妈妈,这是香港货呢!”

    “我上个月到上海出差时买的。这些大都是在上海买的。你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就是太惹眼了。”

    “傻孩子,听你说这样的话,我心里就难受,你果真变得太多了。你想想看,这些衣服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穿的,难道还是我们穿的不成?每当我在街上看见那些穿得一身黑的女孩子,我就不舒服。我常常在想,我的女儿一定不会这样打扮,她的欣赏水平要比她们高得多。在我的心头,你一直就像清早的阳光,明丽、活泼、充满朝气。你离开我们,舍不得穿,舍不得花钱,妈妈就应该为你多考虑一些。昨天晚上,你的样儿,真让我心里发酸。有一阵子,你的脸色白得就跟你身上的大衣颜色差不多,也不知是你衣服的缘故还是你平时营养没有跟上的缘故,总之,让我觉得你已经大变样了,再也不是我从前的晓晴了。”

    母亲的话勾起了晓晴的心事,她体贴地依偎着母亲,竟有一阵想对着母亲一吐为快的冲动。不过,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她忍住了。

    “你现在存折上还有多少钱?”母亲又问。

    “可能近一万吧。”

    “怎么不少反多了?妈妈没让你存钱!”

    “我的生活开的够好了!妈妈!你看我长得壮壮的!如果我没有捐钱的话,就会超过一万了。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我要多存点。”晓晴嘻嘻笑道。

    “鬼丫头!“母亲转忧为喜,又问及捐钱的事。

    “有个学生得了白血病,要做骨髓移植,我捐了五百块钱。”说到这里,晓晴想到沈浩因为捐了同样多的钱,他和自己的名字并列排在布告栏开头的位置,脸就微微一红。从这一点来说,沈浩还是一个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人,只是昨天的事情说明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单纯。

    女儿的单纯善良母亲是知道的,但是,这一次女儿出手也令做母亲的始料未及了。五百块,已经抵得上女儿一个月的生活费了。穷家富路,她和何绍初更是节约,更舍不得花钱,就为了让女儿在外面过得宽松一点。她忍不住心疼的“哦”了一声。

    晓晴很快就从母亲这声“哦”中听出了端倪。要知道现时的500块要顶财大青年教师半个月的工资呢。学校的同学都只捐几块到十块不等,有的甚至只捐五毛。父母亲也非暴发户,虽然工资收入比平均水平高点,但也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呐。晓晴心下惭愧,连忙对母亲解释道:

    “其实,我个人只捐了一百块。但是,我想到您和爸爸如果听到这件事一定会因为他而想到我,一定会比我更为他难过,所以我就代您们每人各捐了两百块钱。”

    “你这个小滑头!”母亲终是笑了,道:“话又说回来,爸爸妈妈给你这些钱,不是要叫你存着,也是要你用的。看看你们这一代,仔细想想我们以前的几十年,也算是白活了。看见你们生活在这样的好时光,妈妈还真羡慕你呢。”

    “妈妈,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过呢?”

    “让我想一想……嗯,可能我还是会像你。这是一个知识经济的时代,第一重要的当然是学业,其次就是好好享受生活,感受生活中美好的东西,做每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么说,你肯定要谈恋爱了!”晓晴嘲笑母亲。

    “那倒不一定,感情这东西得靠缘分。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大自然,这就是最美的……”

    “恋爱不美?”

    “恋爱不一定都美。对于女孩子,更多的是付出和忍耐……”母亲直言不讳,瞬间多了份严肃和深沉。

    妈妈不像是在吓唬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看她的模样,倒像是被此问挖掘到了她深埋于心的某些‘真情实感’。晓晴不安地问:“妈妈,你跟爸爸也——?”

    “普遍女人都是这样。”母亲不容女儿置疑,温柔地下了结论。随之又半开玩笑、半是自我解嘲地笑道:“倒也是,女人总是乐于付出,总能在付出中找到乐趣。”

    女儿不满了,母亲好像在为天下女人认了命似的,就反驳母亲道;“那忍耐就不是了,是对痛苦的承受和克制。”

    “要不克制,问题就会越来越多、越复杂、越严重。总得为全盘考虑,把家维系着走,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

    “妈妈,这好像都是你的心得体会呢!你跟爸爸过去都是这个样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说自身,你到了妈妈这个岁数,看得多,听得多,就会明白妈妈说的没错。”

    爸爸妈妈之间是不值得担忧的。妈妈不说自身而说天下,晓晴放了心,承认道:“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恋爱的时候——结婚之前,没有柴米油盐,都不美吗?。”

    “你该不会是——?”母亲终是疑窦丛生。

    “我哪能呢?”晓晴连忙辩解:“我如果真遇上了,我还不会对你坦白吗?”

    “不过呢,你可千万别在这时去谈恋爱啊。现在的人很复杂,你一点准备都没有,很容易吃亏。”

    母亲这一说,好似真看穿了女儿,说不定昨儿晚会上就有某某人告诉了她什么。晓晴好不紧张,就故意夸张地叫起来,玩笑似的道:“没这么夸张吧!妈咪!谈恋爱也要做准备?准备什么?MONEY?没有MONEY是万万不能的?”

    母亲也不管女儿是不是玩笑,只管严肃地道,像真是在指导女儿了:“钱是一方面,没有经济基础,就谈不上上层建筑。不过,就是叫花子也会有爱情。我所说的准备,主要是个人自身的打造。首先,心智应该成熟,要在热情中间多一份冷静,这就是所谓的理智的爱情。要明白你所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与你理想中的伴侣的差距有多大,他有什么不良习惯,曾经有什么不好的言行,是否与他在你面前坚持的可爱的形象是否有着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看他在你面前是否诚实,是不是有伪装的嫌疑。这就需要你的观察能力和判断能力,这种能力没有社会经验是不能够准确获得的。其次,就是你个人的独立能力,一方面是经济独立能力,另一方面是感情独立能力,这是为你在与他感情破裂以后作准备。”

    “哦,妈妈,你把爱情说得像洪水猛兽一样。那纯洁无邪的人就不应该有爱情喽?一见钟情的事就不会有了?”

    “你说的爱情与我说的不尽相同。我说的是一种对自己负责的感情,是双方在求同存异中相互磨合的感情历程。而你说的是爱情本身,是那种昙花一现的激情,只是感情历程中的一个点,并没把后来两人的发展、结局设置进去。小说故事总是把两个历经磨难的有情人结合在一起,让他们结了婚,认为这就是大好的结局。实际上,他们的感情生活也才刚起了个头,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候也才刚刚开始。”

    母亲所说,好像句句都敲着了她的毛病所在,你听:什么对自己负不负责,什么昙花一现,什么没考虑后来的发展结局不正是指那些通常无果而终的校园恋曲?晓晴更紧张了,又夸张地叫起来:“妈妈,你简直是爱情专家了!”

    “什么专家!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人家倒没明摆,你倒暗中把小说故事的隐形结局为人家摆好了。”

    母亲笑道:“谁有那么多闲功夫?你看妈妈什么时候又迷上电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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