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暮辞有些惊讶,因为严璟的动作娴熟的像个外科医生。

    “别动。”严璟稳住他的脸,气息轻轻拂过白暮辞的耳畔。

    白暮辞偏头发出闷哼。严璟在床畔拆纱布的动作微顿,放轻了力道,“在巷口里卸人胳膊的时候,不是英勇的很吗?怎么不知道疼?”

    白暮辞想骂人:“我特么给你脸——”话没说完,后脑痛感就席卷而来,“靠……”

    剧痛炸开的刹那,白暮辞肘击撞向对方肋骨。严璟像早有预料般扣住他手腕按在枕头上,药瓶被扫落在地。严璟的指节擦过他的耳垂,白暮辞下意识后仰。发梢扫过深灰枕套,在月光下划出好看的弧度。

    白暮辞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放开!”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

    严璟突然发现这人的睫毛在颤抖。方才还苍白如纸的唇色,此刻因疼痛泛起病态嫣红,随着喘息开合时,隐约能窥见一点湿润的舌尖。

    严璟眯起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矛盾的人——明明疼得眼尾泛红,还要梗着脖子装镇定。衣服领口随着吞咽动作起伏,露出半边锁骨。

    白暮辞望着严璟逐渐晦暗的眼神,放弃挣扎:“严璟,你的力度,可比巷子里那些混混狠多了。”

    空气陡然凝固。严璟这才惊觉自己用力过度,立马松开了手,瞥见他手腕处多了一道红痕,“抱歉。”

    “后颈有碎玻璃。”严璟再次倾身,一次性医用手套擦过他温热的肌肤,“你总不想带着凶案现场回家吧。”

    “疼就说。”热气呵在耳后,他自己都没察觉尾音放得多么轻软。严璟看见男生锁骨骤然绷紧。

    白暮辞倏尔转身。发烫的掌心抵住严璟胸口,“够了。” 他声音发颤。不知是疼还是怕,“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很久。白暮辞在倾听檐角雨珠的滴答的声中,还听见了严璟喉间滚动的轻笑。

    白暮辞:“……”

    再后来白暮辞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剩余包扎,匆匆离开。

    严璟看着白暮辞逃也似的离开,嘴角微微上扬。

    -

    严璟的屋子地段有点偏,白暮辞弯弯绕绕才找到熟悉的教场中路,这个点打车有点慢,他就在一家超市门口坐着等。

    里边的老板娘很热情,见白暮辞孤零零一个人还受着伤,免费给他送了个面包和电解质饮料:“来,小伙子!拿着!”

    白暮辞站起来接过老板娘的食物并道了谢。

    “甭跟我客气!”老板娘带着点北方的口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白暮辞聊着,“唉,今天生意都不咋地,没啥人嘞。”

    老板娘从兜里拿了一根华子,继续吐槽:“不过听说是牢里关着的那几个,今天出来惹事了,警察来了又给抓进去了。嘖也不知道咋搞的,好不容易安分那么个几天,真以为他们改过自新了。”

    白暮辞眼神心虚地在老板娘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其实这事有蹊跷,原主的确是让那几人围堵严璟,但绝对没有让他们带凶器的意思。就给原主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更何况他们竟然招招下死手。

    老板娘没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嗑瓜子,上下打量他:“瞅你这校服,德中的吧?多大了?”

    “高二。”

    “是了,我看你和小璟也差不多大。”

    “小璟?”白暮辞竖起耳朵。

    老板见他来了兴致,讲起话也大声了,“那可不!你是他同学?那你知道他家里事不?”

    白暮辞眸光微动,故作随意地问:“什么事?”

    老板娘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道:“他妈啊,嘖可吓人了!”

    乔姨。

    “怎么说?”

    “我有个朋友,家住她家别墅附近,小房子。不过他们家隔音不好,她经常听见里面有人吵架,有一次半夜我那朋友探头一看,隔着层窗户,好家伙,他妈扯着他头发就往墙上撞,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都怪你’,‘没有你我就不会这样’……”老板娘摇摇头,“那孩子一声不吭,就站着让她打,我听着都心疼。”

    白暮辞指尖微微收紧,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老板娘没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后来我知道他初中那会儿就偷偷搬出来了,有次见他胳膊上有淤青,问他咋弄的,他就说是摔的……嘖,谁家摔能摔成那样?”

    竟然这么早就搬出来了。

    “我们住这儿的口风紧,他妈不知道的。”老板娘直言道。

    白暮辞心说那您口风太紧了,到他这就松了。

    她说话说累了,把烟灰弹进垃圾桶,没吸两口就把它扔了。说话毫不避讳:“唉、还是学不来那些个带靶的人抽烟,这玩意儿谁会喜欢……”

    ……现场唯一带靶的但不抽烟的沉默了。

    忽然手机亮屏,上面显示滴滴司机的电话,白暮辞接通后告诉司机一会儿到,之后就和老板娘道了别。

    上车一瞬间身体骤然感到放松。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后的街道上晕开模糊的光影,白暮辞靠在座椅上,额头贴着冰凉的玻璃。老板娘的话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乔姨对严璟的态度,和他亲眼所见的温柔形象截然不同。

    白暮辞闭上眼,回忆那天在乔姨家的场景。乔伊见到白妤欣时眼眶泛红,两人更是亲如姐妹。她对白暮辞也一如既往地亲切,甚至还记得他小时候喜欢吃的零食。这样的乔姨,真的会像老板娘说的那样对待严璟吗?

    白暮辞还是觉得哪哪不对劲。他揉了揉太阳穴,后脑的伤口隐隐作痛,或许老板娘的话不能全信,毕竟传言总是越传越离谱。“或许只是误会……”白暮辞低声自语,决定不再深想。

    车子缓缓驶入紫辰香墅的大门,喷泉的水声隔着车窗传来。白暮辞付完车费,便走进自家院子。刚推开门时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辞!”白妤欣站在门口,面色焦急,显然等了很久。她一眼就看到了白暮辞额角的纱布,本想斥责白暮辞为什么这么才到家,眼眶都红了。她瞬间改了口:“你怎么受伤了?!……我发的那么多条信息你一条都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白暮辞打开手机,发现二十多条语音电话他都没看见。看了眼时间,白妤欣联系他的时候,白暮辞那时还在严璟房子里昏睡着。白暮辞只能低头道歉说自己没留意。

    林肴也从客厅探出头,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白暮辞扯了扯嘴角,打算随口敷衍:“体育课不小心撞到器材架了,校医已经处理过了,没事。”

    白妤欣显然不信,伸手想碰他的伤口,又怕弄疼他,最终只是轻轻扶了扶他的肩膀,满眼都是心疼:“疼吗?”

    白暮辞滚了滚喉咙,带着点鼻音,看着白妤欣时他脸上尽是笑容,道:“不疼。”

    晚饭时,白妤欣一直往白暮辞碗里夹菜,目光时不时瞥向他的伤口。白暮辞低头扒饭,假装没注意到她的担忧。林肴倒是没再提这事,只是饭后悄悄塞给他一盒进口的消炎药膏,低声道:“睡前涂。”

    白暮辞愣了一下,接过药膏,轻声道:“谢谢爸。”

    林肴摆摆手,转身去厨房洗碗了。

    白暮辞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长舒一口气,脱力般半躺在床上。热水冲刷过身体时,伤口的疼痛被热气微微缓解,带走了一天的疲惫和紧张。他闭着眼,脑中却浮现出巷子里严璟打架的样子,动作干脆利落。那绝不是第一次动手的人。

    洗完澡,白暮辞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换上睡衣,这才发现自己的书包没带回来。他愣了一秒,随即想起放学时自己急匆匆跑去巷子里救严璟,书包似乎随手丢在了课室。

    “真是倒霉……”他叹了口气,本想今晚把作业写完,现在看来也只能作罢。

    正当他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时,房门被轻轻敲响。“进。”

    门开了。白凛像是做任务似的,每天必给他端一杯热牛奶。他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视线在白暮辞额角的纱布上停留了几秒,淡淡道:“打架了?”

    白暮辞拿杯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白凛的眼神太直接,根本糊弄不过去。

    “嗯。”白暮辞索性承认了,反正白凛也不是会告状的人。

    “赢了?”

    白暮辞挑眉:“你怎么知道?”

    白凛推了推眼镜:“你要是打输了,现在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这里。”

    白暮辞:……

    “下次注意点。”白凛见他喝完,转身要走。

    白暮辞叫住他,“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架?”

    白凛回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你从小到大打架需要理由吗?”白暮辞一是语塞。原主性格确实如此。

    “早点休息。”白凛轻轻带上门。

    周末两天过得飞快。

    周一早上,白妤欣坚决不同意白暮辞去上学,还特意找了两个保镖看着大门。

    “伤口还没好,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她不容反驳地说,“在家休息一周。”

    “一周?!”白暮辞试图挣扎,“妈,我真的没事。”

    “不行。”林肴站在白妤欣这边,“听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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