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小说：
18岁那年，我变成了孤魂野鬼
作者：
五味茵陈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光亮，我从冷风中醒来，伴随着朦胧睡意的我极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小玖正蹲在一旁吃着煎饼果子呢。美食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坐起身后下意识地朝着小玖靠了过去。
“怎么样，要不要分你一点儿？”小玖朝着我瞥了一眼之后继续低头进食。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很是无奈地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今生我与这世间美食的缘分算是走到尽头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下辈子也不会同它们结缘，因为自己压根就不会有下辈子了。”
小玖自然知晓我这话是何意，毕竟破例留在人世间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嘛。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放弃吸入食物的意向。
“等会儿，这东西你是打哪儿偷来的？”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个煎饼果子来历不明。
小玖终于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说道：“‘偷’这个字说得也太难听了吧！难道在你安然的眼里，我便是这般毫无原则的猫吗？”
我很确信地摇了摇头，可片刻后又果断地朝着她点头。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我对小玖的性情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若换做是以前，她是一定不会干这类小偷小摸之事的；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的遭遇与流浪无异，过得也是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所以很难保证她不会为了一日三餐而放低自己的处世原则。
小玖告诉我在天亮以前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为了解决所谓的温饱问题，小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丢掉原则。在这个饥寒交迫的清晨，她只能偷窃一些食物来为安慰冷风中的自己。刚走出没几步，小玖就巷子口处传来的香味所吸引了。小推车前，一个穿着靓丽的姑娘伸手接过方才做好的煎饼果子，正当她准备进食之时，一整个煎饼果子竟全掉到了地上。姑娘并没有捡起它，而是选择回到小摊前购买了第二个。这样一来，小玖便成功做了一次捡漏王。
“你脏不脏啊？掉到地上了的东西还要吃！”
“那也要比饿着肚子的强啊！”小玖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更何况，你们人类不也常说‘东西掉在地上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就还是干净的，是可以继续进食的’。不过依我看，这些人就是太穷讲究了，民以食为天，这世间能有什么是比吃饭还重要的？说白了，你们人类这就是在糟蹋粮食，不懂节约。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人类都这么喜欢吃辣嘛？这么辣，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我满是嫌弃地看着小玖，可更多的却是羡慕，毕竟人家还能捡漏一个早饭，而我已永远失去了进食美味佳肴的能力。其中一点小玖是说对了的，人类恣意浪费粮食，的确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殊不知，他们所糟蹋的东西却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口粮。
“你张大嘴巴，面向西北方向。”我朝着小玖做了个示范，“吸一吸冷风，辣味儿便能明显消减一些。”
小玖将信将疑地照做，一面辣得眼泪直流，一面还不忘调侃道：“这难道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喝西北风’嘛？”
儿时的我很喜欢吃辣条，每回都被那些零食辣得流鼻涕，却依旧戒不掉这个嗜好。当我们张开嘴巴吸食空气的时候，便觉得没那么辣椒的味道也没有多么刺激泪腺了。
我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小玖被食物辣得够呛，便决定帮她寻点水解辣。
今天是正月初八，也是立春的日子，明明都到春天了，怎么还是寒风凛冽的鬼天气呢？我飘飘忽忽地下了房顶，却被一阵冷风吹进了这排老厂房前的院子里，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成是坍塌的土墙所围成的方形空间。院子里有一个七旬老人，他的左手里拄着拐杖，右手拿着扫帚清扫地面上的垃圾。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破旧的老厂房里居然有人居住？昨夜爬上房顶之前，我还特地留意了这一排老房子，并没有发现任何灯光啊，这才理所当然是已经废弃掉无人居住的地方！既然此处有人居住，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将在他身后的那排房间里找到可以饮用的水？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走到了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的门口，守门的神仙拦住了我的去路，而自己只能站在门框以外张望着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旁边的那一堆柴火，洋槐树的枝干被摞得整整齐齐，那柴堆足足有一人高；紧挨着柴火放的是两条深黑色的瓮，木质的盖子将两条瓮盖得严严实实的，即便我没能成功进入房间打开瓮盖子来瞅一瞅，却也可以确定里面放了东西的；再往里就是灶台了，可上面并没有陈列锅碗瓢盆，而是摆放了一些瓶瓶罐罐，深棕色罐子的上面还积了薄薄一层灰。隔着面前这面玻璃环顾四周，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水源，甚至都没有可以用来解渴的食物。如此，我只能去探寻下一间了。
第二个房间的门是紧闭着的，门栓处还挂着一把银白色的锁子。可透过玻璃，我依旧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房间里的陈设，不过这里面的一切似乎与这排老厂房的外形不太相衬。同第一间房间的水泥地面不同，这间房屋内的地面是由白色地板砖铺就的，最靠里的床上放着两块被子，它们被摞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盖着一块淡蓝色的罩子，床的两边悬挂着天蓝色的帘子，看得出来，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很喜欢蓝色的。紧挨着床边的就是灶台，上面也积聚了薄薄一层灰尘；与上一个房间不同的是，它的灶台上是有锅的，锅盖上也落满了灰尘，灶台上也少了那些存放米粒粮食的瓶瓶罐罐。灶台旁有一个深蓝色的木质柜子，大约七八十厘米高的木柜表面并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物件，柜子门紧闭着，不过据我推测，房间的主人大抵是将餐具存放在了此处。再靠外的大型家具应该就是沙发了，它是被一块巨大的布包着的，可我依旧可以通过外形判断出它的用处。沙发的对面是一个电视柜，上面还摆放一台当下不太流行的液晶显示屏，它也是被布所盖住的。紧挨着电视柜的是一个白色的大衣柜，柜顶上还放了两个红色行李箱。依着里面的陈设来看，我猜测这个房间定是久未有人居住了，这也难怪它的房门是被锁着的。
第三个房间的门同样也是锁着的，不过相比上一间就没有那么整洁了。最靠里的床上也同样放了两床被子，却没有被任何物品所覆盖，床边也没有悬挂着的帘子，就连房间的地面都是普通的水泥地面。灶台上有一口锅，锅盖上面同样积聚着些许灰尘，旁边放着的是一个方形的餐盘，上面盖着一块白色的纱布，纱布下随意摆放着一些餐具。这个房间里少了沙发，也没有电视机以及承载它的电视柜；代替它们的是一张方形的桌子和几张老式的椅子。相比第二个房间，这间屋子的档次就差得太远了。
再看看左边的第四个房间，也就是倒数第一个房间。它的房门倒是大开着的，而我依旧只能通过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隙钻进房间。最里边的床上随意堆放着一床没有折叠的被子，床单上还零星散落了一些笤帚上掉落的小竹签。灶台上的那口锅也是敞开着的，一旁还放了一个等待被清洗的碗，灶台旁有一条黑色的瓮，紧挨着的是一个盛有水的白色涂料桶。灶台的对面有两个摞着摆放的红色平柜，应该是用来存放棉被和衣物的，白灰泥就的墙面上还挂了一面方形的镜子，上面沾满了照片。老实说在我看见地面上的水桶之后，接下来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水就够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我该怎么样才能把它挪到小玖的面前呢？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脚步声正在朝着我靠近，坏了，该不会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吧？我倒不是担心他会发现我的存在，毕竟人类是看不见一缕孤魂的；可我担心的是主人若是回来了，我就更没有办法带走这些水了。我侧耳认真倾听，才发觉这脚步声轻盈无比，倒不符合人类的步幅和负重，当我回过头时，发现来者正是小玖。
我略显意外地看着小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你信吗？”小玖大步跑了过来，“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能分辨得出你的味道罢了，循着气味，我自然很轻松便找到这里了。”
“那我是什么味道的，是阿道夫洗发水的味道还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很好，小玖的话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小玖无奈瞥了我一眼，说道：“是煎饼果子的味道，还夹杂着几分辣椒的油香味！”
哎哎哎，她这什么态度啊？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她这是要疯的节奏？还煎饼果子的味道，怎么？小玖是深怕我会忘记了她方才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啊？我不屑地撇撇嘴，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个煎饼果子嘛，有什么好嘚瑟的！”
盛放着水的涂料桶有一尺多高，站在地面上的小玖眼巴巴地望着桶的边缘干着急。我的身高倒是能够得着水桶和水瓢，只可惜我并没有拿起它们的能力，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此时，小玖不禁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站在一旁的我赶紧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是真的疯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把房屋的主人叫回来咋整？你是不是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擅闯而来的不速之客啊？”
“叫他进来帮我舀水喝啊，谁让你不帮我呢，我只好另请他人帮忙咯。”
完了完了，这猫是真的疯了，而且疯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儿。我向小玖投去了无可救药的目光，说道：“方才从房顶下来的时候，你是头先朝地掉下来的吧？但凡你还有一点儿脑子，都不会想着叫房主来帮忙。此刻我们的身份是‘强盗’、是‘不速之客’，懂？”
闯祸之后，我的本能反应就是逃离作案现场。正当我拉着小玖四处躲藏的时候，有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而他正是院中那个七旬老人。完了完了，小玖这回又成功赚到了一顿胖揍，作为朋友的我只能祈求她的身手能敏捷一点咯！
老人看了看蹲在地面上的小玖，然后拾起水瓢舀了一瓢，并将它倒进了地上的那盏破瓷碗里。说是破碗，其实也不能算是吧，不过是瓷碗的边缘处多了一个缺口而已。看见水的小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即满怀欣喜地奔向了那盏破碗。老人从盆里拿出半个馒头，他一面嚼着馒头，一面扳了一小块放到小玖的面前，只顾着喝水的小猫朝着老人摇了摇头。方才吃完煎饼果子的小玖，此刻已经没有胃来容纳多余的食物了。
站在一旁的我万般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心底萌生了十万个为什么，譬如这位老人非但没将小玖赶走，反而还给她投喂吃的跟喝的？再比如这一切是不是都在小玖的意料之中，否则她方才也不可能急着要用喊叫声将主人唤回来。
小玖告诉我，老人是一个人生活在夷宁的，儿子和女儿的工作都在云州，常年不回来。去年三月，老人的孙子在老家举办了婚礼，婚后第二日便离开了夷宁再没有回来过。不过这也很正常，父母双亲都居住在云州市，也难怪孩子们不会回老家去。我这才想起来院子里那两个上了锁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积着灰，的确是长时间没人居住的模样，这也为晚辈们长期不回家作了证据。
“你不是说自己从未到过夷宁县城吗？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今晨天色尚且没有完全放亮的时候，我便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来向老人借斧头，无意之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对于我这个话痨，小玖倒不觉得烦，而是耐心地一一解答着我的疑问。
我继续追问道：“那你为啥这般确信他一定会帮你舀水？”
“坦白说，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只不过是想着赌一把吧！独自居住的老人，他们的内心是无比孤独的，总希望有个人能去陪伴自己；可惜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然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来陪伴孤独的他们，因而在他们眼中，有一只小动物的陪伴也是好的。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便会温柔地对待每一个孤独的生命吧！”
不得不说，在拿捏人性这方面，我竟然比不过一只仅仅六个月大的小猫咪。这样想来，自己当真是白活了这十八年。
吃饱喝足后，小玖很自然地去了院子最左边第一个房间里，可惜那间屋子里的窗户是紧关着的，而我是无法跳窗进入的。所以，小玖便陪着我呆在院子里存放着柴火的柴房里面，我们并排躺在地面上讲故事，就像是一起躺在故乡的草垛上那样。不一会儿，我们便躺在此处睡着了。小玖果然是一只小懒猫，吃了睡、睡了吃，无疑就是用来形容她的了！至于我，只能说成是睡了再睡！
大抵因为正月里的太阳正直射着南半球的缘故，我总觉得白昼的时间要格外短一些。等我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了，而我也是又一次被庭院里传来的说话声所吵醒。
“叔，我来还斧头。对了，今年春节期间，孩子们都没回来吗？”
“他们工作忙，过年都不放假。不过年三十那天，儿子来电话说他们正月十五就会回家里来。”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回一趟家就不那么容易了。等十五的时候儿孙们都回到家里了，你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元宵节也挺好的。”
“就是啊，孩子们的工作要紧，毕竟家啥时候都可以回嘛！”
“叔，今天是立春，要不今晚你上我家吃饭吧！”
我站在院子的边角处看着正同老人说话的这个中年男人，中等身高，黝黑的皮肤，肩颈处略显驼背，粗糙的手背，跟记忆中父辈们的身影无比相像，都是典型的劳动人民形象。老人接过他手里的斧头，并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去别人家吃晚饭，还说自己一个人热两个馒头、熬点粥也就算是过立春节了。
“有饭为什么不去蹭？”
也不知道小玖从什么时候开始蹲到了我旁边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般热衷于去别人家蹭饭，旁人的好意都是需要心怀感恩的，而且这种感激并不是一句简单道谢就能偿还了的。在这个人世间，没有哪个人愿意单方面付出，他们的好意也需要别人作出回报，否则对方便会觉得自己太贪图小便宜了，渐渐地，双方之间的关系便会变淡，直到不再有往来。老人大抵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东西作回礼，这才没有接受人家的邀请吧。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耐心地同一只猫讲话。
“安然，听你说得这般绘声绘色，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啊？是不是因为人家对你的好还没来得及偿还，所以才一直心怀愧疚？”
啊？我们不是在讲老人的事嘛？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了，这又是什么逻辑？的确，我有过相似的经历，可小玖说得也并非完全正确，因为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我永远都是主动付出的那一方，却并没有收到别人相应的感谢，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譬如我牺牲了一天的时间陪朋友东奔西跑地办卡、买手机，她便没有同我道一句感谢；再比如我搀扶着邻居家老太太去医院做B超和肺功能检查，她的儿子就只同我说了谢谢两个字。
小玖继续追问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同他们疏远了，虽说彼此之间不是那种见面不言语的仇人关系，可我们也只剩点头之交了，而我也曾发誓不会再推心置腹地对他们好了。我并不需要你送我千金万两作为回礼，也不是非要请我吃饭喝奶茶，自己所奢求的不过是他们对我心怀感激，我才不会因为帮助了他们而感到懊悔。说到
“怎么样，要不要分你一点儿？”小玖朝着我瞥了一眼之后继续低头进食。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很是无奈地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今生我与这世间美食的缘分算是走到尽头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下辈子也不会同它们结缘，因为自己压根就不会有下辈子了。”
小玖自然知晓我这话是何意，毕竟破例留在人世间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嘛。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放弃吸入食物的意向。
“等会儿，这东西你是打哪儿偷来的？”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个煎饼果子来历不明。
小玖终于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说道：“‘偷’这个字说得也太难听了吧！难道在你安然的眼里，我便是这般毫无原则的猫吗？”
我很确信地摇了摇头，可片刻后又果断地朝着她点头。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我对小玖的性情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若换做是以前，她是一定不会干这类小偷小摸之事的；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的遭遇与流浪无异，过得也是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所以很难保证她不会为了一日三餐而放低自己的处世原则。
小玖告诉我在天亮以前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为了解决所谓的温饱问题，小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丢掉原则。在这个饥寒交迫的清晨，她只能偷窃一些食物来为安慰冷风中的自己。刚走出没几步，小玖就巷子口处传来的香味所吸引了。小推车前，一个穿着靓丽的姑娘伸手接过方才做好的煎饼果子，正当她准备进食之时，一整个煎饼果子竟全掉到了地上。姑娘并没有捡起它，而是选择回到小摊前购买了第二个。这样一来，小玖便成功做了一次捡漏王。
“你脏不脏啊？掉到地上了的东西还要吃！”
“那也要比饿着肚子的强啊！”小玖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更何况，你们人类不也常说‘东西掉在地上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就还是干净的，是可以继续进食的’。不过依我看，这些人就是太穷讲究了，民以食为天，这世间能有什么是比吃饭还重要的？说白了，你们人类这就是在糟蹋粮食，不懂节约。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人类都这么喜欢吃辣嘛？这么辣，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我满是嫌弃地看着小玖，可更多的却是羡慕，毕竟人家还能捡漏一个早饭，而我已永远失去了进食美味佳肴的能力。其中一点小玖是说对了的，人类恣意浪费粮食，的确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殊不知，他们所糟蹋的东西却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口粮。
“你张大嘴巴，面向西北方向。”我朝着小玖做了个示范，“吸一吸冷风，辣味儿便能明显消减一些。”
小玖将信将疑地照做，一面辣得眼泪直流，一面还不忘调侃道：“这难道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喝西北风’嘛？”
儿时的我很喜欢吃辣条，每回都被那些零食辣得流鼻涕，却依旧戒不掉这个嗜好。当我们张开嘴巴吸食空气的时候，便觉得没那么辣椒的味道也没有多么刺激泪腺了。
我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小玖被食物辣得够呛，便决定帮她寻点水解辣。
今天是正月初八，也是立春的日子，明明都到春天了，怎么还是寒风凛冽的鬼天气呢？我飘飘忽忽地下了房顶，却被一阵冷风吹进了这排老厂房前的院子里，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成是坍塌的土墙所围成的方形空间。院子里有一个七旬老人，他的左手里拄着拐杖，右手拿着扫帚清扫地面上的垃圾。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破旧的老厂房里居然有人居住？昨夜爬上房顶之前，我还特地留意了这一排老房子，并没有发现任何灯光啊，这才理所当然是已经废弃掉无人居住的地方！既然此处有人居住，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将在他身后的那排房间里找到可以饮用的水？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走到了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的门口，守门的神仙拦住了我的去路，而自己只能站在门框以外张望着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旁边的那一堆柴火，洋槐树的枝干被摞得整整齐齐，那柴堆足足有一人高；紧挨着柴火放的是两条深黑色的瓮，木质的盖子将两条瓮盖得严严实实的，即便我没能成功进入房间打开瓮盖子来瞅一瞅，却也可以确定里面放了东西的；再往里就是灶台了，可上面并没有陈列锅碗瓢盆，而是摆放了一些瓶瓶罐罐，深棕色罐子的上面还积了薄薄一层灰。隔着面前这面玻璃环顾四周，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水源，甚至都没有可以用来解渴的食物。如此，我只能去探寻下一间了。
第二个房间的门是紧闭着的，门栓处还挂着一把银白色的锁子。可透过玻璃，我依旧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房间里的陈设，不过这里面的一切似乎与这排老厂房的外形不太相衬。同第一间房间的水泥地面不同，这间房屋内的地面是由白色地板砖铺就的，最靠里的床上放着两块被子，它们被摞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盖着一块淡蓝色的罩子，床的两边悬挂着天蓝色的帘子，看得出来，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很喜欢蓝色的。紧挨着床边的就是灶台，上面也积聚了薄薄一层灰尘；与上一个房间不同的是，它的灶台上是有锅的，锅盖上也落满了灰尘，灶台上也少了那些存放米粒粮食的瓶瓶罐罐。灶台旁有一个深蓝色的木质柜子，大约七八十厘米高的木柜表面并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物件，柜子门紧闭着，不过据我推测，房间的主人大抵是将餐具存放在了此处。再靠外的大型家具应该就是沙发了，它是被一块巨大的布包着的，可我依旧可以通过外形判断出它的用处。沙发的对面是一个电视柜，上面还摆放一台当下不太流行的液晶显示屏，它也是被布所盖住的。紧挨着电视柜的是一个白色的大衣柜，柜顶上还放了两个红色行李箱。依着里面的陈设来看，我猜测这个房间定是久未有人居住了，这也难怪它的房门是被锁着的。
第三个房间的门同样也是锁着的，不过相比上一间就没有那么整洁了。最靠里的床上也同样放了两床被子，却没有被任何物品所覆盖，床边也没有悬挂着的帘子，就连房间的地面都是普通的水泥地面。灶台上有一口锅，锅盖上面同样积聚着些许灰尘，旁边放着的是一个方形的餐盘，上面盖着一块白色的纱布，纱布下随意摆放着一些餐具。这个房间里少了沙发，也没有电视机以及承载它的电视柜；代替它们的是一张方形的桌子和几张老式的椅子。相比第二个房间，这间屋子的档次就差得太远了。
再看看左边的第四个房间，也就是倒数第一个房间。它的房门倒是大开着的，而我依旧只能通过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隙钻进房间。最里边的床上随意堆放着一床没有折叠的被子，床单上还零星散落了一些笤帚上掉落的小竹签。灶台上的那口锅也是敞开着的，一旁还放了一个等待被清洗的碗，灶台旁有一条黑色的瓮，紧挨着的是一个盛有水的白色涂料桶。灶台的对面有两个摞着摆放的红色平柜，应该是用来存放棉被和衣物的，白灰泥就的墙面上还挂了一面方形的镜子，上面沾满了照片。老实说在我看见地面上的水桶之后，接下来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水就够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我该怎么样才能把它挪到小玖的面前呢？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脚步声正在朝着我靠近，坏了，该不会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吧？我倒不是担心他会发现我的存在，毕竟人类是看不见一缕孤魂的；可我担心的是主人若是回来了，我就更没有办法带走这些水了。我侧耳认真倾听，才发觉这脚步声轻盈无比，倒不符合人类的步幅和负重，当我回过头时，发现来者正是小玖。
我略显意外地看着小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你信吗？”小玖大步跑了过来，“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能分辨得出你的味道罢了，循着气味，我自然很轻松便找到这里了。”
“那我是什么味道的，是阿道夫洗发水的味道还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很好，小玖的话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小玖无奈瞥了我一眼，说道：“是煎饼果子的味道，还夹杂着几分辣椒的油香味！”
哎哎哎，她这什么态度啊？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她这是要疯的节奏？还煎饼果子的味道，怎么？小玖是深怕我会忘记了她方才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啊？我不屑地撇撇嘴，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个煎饼果子嘛，有什么好嘚瑟的！”
盛放着水的涂料桶有一尺多高，站在地面上的小玖眼巴巴地望着桶的边缘干着急。我的身高倒是能够得着水桶和水瓢，只可惜我并没有拿起它们的能力，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此时，小玖不禁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站在一旁的我赶紧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是真的疯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把房屋的主人叫回来咋整？你是不是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擅闯而来的不速之客啊？”
“叫他进来帮我舀水喝啊，谁让你不帮我呢，我只好另请他人帮忙咯。”
完了完了，这猫是真的疯了，而且疯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儿。我向小玖投去了无可救药的目光，说道：“方才从房顶下来的时候，你是头先朝地掉下来的吧？但凡你还有一点儿脑子，都不会想着叫房主来帮忙。此刻我们的身份是‘强盗’、是‘不速之客’，懂？”
闯祸之后，我的本能反应就是逃离作案现场。正当我拉着小玖四处躲藏的时候，有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而他正是院中那个七旬老人。完了完了，小玖这回又成功赚到了一顿胖揍，作为朋友的我只能祈求她的身手能敏捷一点咯！
老人看了看蹲在地面上的小玖，然后拾起水瓢舀了一瓢，并将它倒进了地上的那盏破瓷碗里。说是破碗，其实也不能算是吧，不过是瓷碗的边缘处多了一个缺口而已。看见水的小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即满怀欣喜地奔向了那盏破碗。老人从盆里拿出半个馒头，他一面嚼着馒头，一面扳了一小块放到小玖的面前，只顾着喝水的小猫朝着老人摇了摇头。方才吃完煎饼果子的小玖，此刻已经没有胃来容纳多余的食物了。
站在一旁的我万般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心底萌生了十万个为什么，譬如这位老人非但没将小玖赶走，反而还给她投喂吃的跟喝的？再比如这一切是不是都在小玖的意料之中，否则她方才也不可能急着要用喊叫声将主人唤回来。
小玖告诉我，老人是一个人生活在夷宁的，儿子和女儿的工作都在云州，常年不回来。去年三月，老人的孙子在老家举办了婚礼，婚后第二日便离开了夷宁再没有回来过。不过这也很正常，父母双亲都居住在云州市，也难怪孩子们不会回老家去。我这才想起来院子里那两个上了锁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积着灰，的确是长时间没人居住的模样，这也为晚辈们长期不回家作了证据。
“你不是说自己从未到过夷宁县城吗？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今晨天色尚且没有完全放亮的时候，我便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来向老人借斧头，无意之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对于我这个话痨，小玖倒不觉得烦，而是耐心地一一解答着我的疑问。
我继续追问道：“那你为啥这般确信他一定会帮你舀水？”
“坦白说，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只不过是想着赌一把吧！独自居住的老人，他们的内心是无比孤独的，总希望有个人能去陪伴自己；可惜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然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来陪伴孤独的他们，因而在他们眼中，有一只小动物的陪伴也是好的。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便会温柔地对待每一个孤独的生命吧！”
不得不说，在拿捏人性这方面，我竟然比不过一只仅仅六个月大的小猫咪。这样想来，自己当真是白活了这十八年。
吃饱喝足后，小玖很自然地去了院子最左边第一个房间里，可惜那间屋子里的窗户是紧关着的，而我是无法跳窗进入的。所以，小玖便陪着我呆在院子里存放着柴火的柴房里面，我们并排躺在地面上讲故事，就像是一起躺在故乡的草垛上那样。不一会儿，我们便躺在此处睡着了。小玖果然是一只小懒猫，吃了睡、睡了吃，无疑就是用来形容她的了！至于我，只能说成是睡了再睡！
大抵因为正月里的太阳正直射着南半球的缘故，我总觉得白昼的时间要格外短一些。等我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了，而我也是又一次被庭院里传来的说话声所吵醒。
“叔，我来还斧头。对了，今年春节期间，孩子们都没回来吗？”
“他们工作忙，过年都不放假。不过年三十那天，儿子来电话说他们正月十五就会回家里来。”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回一趟家就不那么容易了。等十五的时候儿孙们都回到家里了，你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元宵节也挺好的。”
“就是啊，孩子们的工作要紧，毕竟家啥时候都可以回嘛！”
“叔，今天是立春，要不今晚你上我家吃饭吧！”
我站在院子的边角处看着正同老人说话的这个中年男人，中等身高，黝黑的皮肤，肩颈处略显驼背，粗糙的手背，跟记忆中父辈们的身影无比相像，都是典型的劳动人民形象。老人接过他手里的斧头，并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去别人家吃晚饭，还说自己一个人热两个馒头、熬点粥也就算是过立春节了。
“有饭为什么不去蹭？”
也不知道小玖从什么时候开始蹲到了我旁边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这般热衷于去别人家蹭饭，旁人的好意都是需要心怀感恩的，而且这种感激并不是一句简单道谢就能偿还了的。在这个人世间，没有哪个人愿意单方面付出，他们的好意也需要别人作出回报，否则对方便会觉得自己太贪图小便宜了，渐渐地，双方之间的关系便会变淡，直到不再有往来。老人大抵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东西作回礼，这才没有接受人家的邀请吧。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耐心地同一只猫讲话。
“安然，听你说得这般绘声绘色，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啊？是不是因为人家对你的好还没来得及偿还，所以才一直心怀愧疚？”
啊？我们不是在讲老人的事嘛？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了，这又是什么逻辑？的确，我有过相似的经历，可小玖说得也并非完全正确，因为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我永远都是主动付出的那一方，却并没有收到别人相应的感谢，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譬如我牺牲了一天的时间陪朋友东奔西跑地办卡、买手机，她便没有同我道一句感谢；再比如我搀扶着邻居家老太太去医院做B超和肺功能检查，她的儿子就只同我说了谢谢两个字。
小玖继续追问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同他们疏远了，虽说彼此之间不是那种见面不言语的仇人关系，可我们也只剩点头之交了，而我也曾发誓不会再推心置腹地对他们好了。我并不需要你送我千金万两作为回礼，也不是非要请我吃饭喝奶茶，自己所奢求的不过是他们对我心怀感激，我才不会因为帮助了他们而感到懊悔。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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