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恶毒向导(八)

    元鹿可没忘记乌还欠自己半次精神结合。她还没来得及收债,只是因为这件事排序没那么靠前。

    再说了,时时刻刻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才更有震慑效果不是吗!

    没想到乌会自己主动找上门。

    那时候她正在训练雷蒙。那只精神体可能是牡丹鹦鹉的哨兵,话特别多还特别傻乎乎的。

    最开始元鹿对他很和蔼,笑眯眯的看起来好相处,随便逗了两下、听他讲讲平时在战场上的小烦恼,专注地看他的眼睛,雷蒙就有点晕头转向了,会在别人提起她的时候据理力争地帮她说好话。但他也不傻,很快就明白自己队友口中的元鹿也是真实的,下次来见她的时候就带了一点疑惑。

    “您为什么要这样呢?”他浅蓝色的如同玻璃一般的眼睛盯着她。

    元鹿漫不经心:“因为我喜欢。”

    再后来,小鸟看她的眼神就带上了警惕和受伤,对他来说精神的疼痛远比不上信任被辜负的痛苦。可他没想到一切还能更糟,直到元鹿亲手把他最珍视的、属于兄长的遗物扔进了污染物堆里。

    雷蒙发了狂地去找,但怎么可能找到,元鹿亲手捏碎的。

    他失魂落魄地回来,那双澄澈的眼睛充满泪水,断断续续问她:“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元鹿依旧平静,甚至带着曾经让雷蒙脸红过的笑意:“没有为什么,我说了我喜欢呀。”

    恶的魔女。灾厄和痛苦的化身。

    雷蒙在心中向兄长、母亲祈祷的时候,时不时会这么想到那个向导。

    可元鹿折磨他的手段不止于此。她的精神力操控近乎随心所欲,可怕的精细与强大。元鹿对雷蒙打上了催眠的精神烙印,改变了他的认知,让他把痛苦扭曲成喜悦,于是仇恨就成了倾慕的来源。雷蒙那段时间陷入了一种神魂颠倒的迷醉,再回想起来都像是带上了一层雾瘴般模糊,他情不自禁地梳理羽毛、将自己打扮得光鲜漂亮,还收集各种石头、布料、植物用来筑巢。他想要巢穴中充斥着她的气味。

    鸟儿以为自己有了主人。

    然后元鹿又如此残忍地撤回了一切,将清醒作为一记响亮的鞭子抽在雷蒙脸上。

    他说不清自己是痛苦于清醒还是痛苦于迷蒙。

    而她——颠倒幻梦的源头,一切的根源与始作俑者,竟然看着雷蒙的泪水,轻轻笑了一下。

    元鹿:冤枉啊我只是觉得他哭的很好看。

    雷蒙突然懂得,他的眼泪是她的战利品。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恨上了她。

    雷蒙被很多人说过头脑简单、心思直白,可这样的他也有着最明白的领悟和直抵本质的认知,他并不是被愚弄的对象,心里清楚得很。

    元鹿这个向导对他只有恶意,别无怜悯。

    可她救了队长,为什么?队长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吗?

    色彩艳丽的小鸟焦灼地埋着头,鸟喙尖尖梳理着羽毛,然而那并不是正常的力道和动作,反而用力地撕扯下了自己翅膀上一根翎。

    “哎你干什么!”元鹿制止,她最喜欢摸的就是鸟翅膀底下那层软软的绒毛,还有鸟头颈和肚子上的一片,正着摸滑溜,倒着摸毛茸茸,温温热热的一小坨,能把小鸟摸得晕倒在手心——这羽毛破坏了一点都算不完整。

    雷蒙正双手被高高吊起,四肢也被锁链紧紧束缚着。这个看起来略带限制级的造型只是为了不让他挣扎得那么厉害。他是打起架来最多动最麻烦的一个,而且对元鹿恨意很深,消停不下来,只能如此。

    随着进度的推进,元鹿刚到基地时分配的干干净净的训练室,现在已经配备了鞭子、吊环、枷锁、铁球、封口器……等等看起来很那啥的用具,摆在一起时颇为壮观(稍微有点收集癖满足的快乐),甚至看着不怎么正经。

    元鹿觉得自己好冤枉,她真的都是为了好好完成任务。

    当然了,这堆东西的采购样样正规,也经过了徽泽的批准。

    雷蒙忍受着头顶传来的酥麻和意识海的剧痛,闷闷地说:

    “你激发了队长的结合热。”

    元鹿反驳:“那都多久的老黄历了,说点新的战绩不行吗。”

    “不是老黄历,就是最近。”

    嘎?她怎么不知道。

    “你要去看队长吗……如果标记过的向导不理会哨兵的结合热,他会死的。”

    雷蒙今天怎么了,提起的尽是一些无关的话。

    元鹿知道,这个“死”和当时乌来找自己说的“死”意义之间可是不同。她又不是来做慈善的。

    “死就死吧,与我无关。”

    雷蒙抬起湿漉漉的睫毛,那浓密的一排在下眼睑处投出一条细细的阴影。他看了元鹿一眼,很快地收回。

    “原来你对他……也……”

    听不清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元鹿索性又给了他一下子——用精神力。痛得他叫了一声,终于不说话了。

    “好了,别聊别人了,我今天还有礼物送给你呢。”元鹿走上前。

    雷蒙吃了一惊,汗水落在脸上的伤口(都是他自己挣扎出来的)火辣辣的痛,警惕地望着她。他知道她拿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元鹿拿出来的正是上次和佘离一起出基地的时候买的。现在比较发达的城市已经取消了线下的商铺售卖这种形式,采取智脑虚拟采购和定制结合,不过在这个不够发达的边陲星,她还是见到了一些活在这里的商铺。

    和这条项圈。

    黑色的,平平无奇的款式,唯一的装饰是中央有个羽毛形状的金属拉环,缀着一个像名牌一样的小牌子。

    雷蒙又开始挣扎起来,他的上半身的肌肉都在绷紧颤抖,汗水一滴滴浸透了作战服。他似乎以为那是一个开关或者带着电击的什么惩罚装置,然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带着羞辱意味的项圈。

    元鹿拉开他胸口的拉链,露出锁骨和一点胸口。然后亲手将这条黑色的项圈围在了少年洁白的、不断滚动的喉结上。凉凉的金属牌立刻扫过他锁骨之下的沟壑。一点痒意。

    起码它很好看。

    她用一根手指勾起项圈中央的金属环,迫使雷蒙的脸不得不和她离得很近。进行一些电视剧标准的反派对视。试图用自己眼神中的恶意射出两道激光传入对面水蓝色的瞳中。

    他由于窒息,脸上泛起红潮,嘴唇也越发鲜红。

    雷蒙的脸是那种很清纯的混血式精美,像个玩偶。

    现在这个玩偶眼睛湿漉漉地、恶狠狠地盯着她,满含悲哀:

    “您又要怎么戏弄我?”

    “没有呀,”她的指尖像点起涟漪似的流连过少男的脸庞侧面,从耳畔到下颔,似乎将人的肌肤也当成鸟羽来摸,不顾手下哨兵微微的颤抖。

    “上次弄丢了你的一个项链,现在还给你,还不好么?”她轻笑了一下,终于远离了。几声由于窒息产生的咳嗽在她身后响起。

    “你——!”雷蒙被迫吊起的手握拳又松开,痛苦的神色攀上他的脸,身后的影子无序地抽动——最终一对翅膀从两肩下生出。

    他竟然愤怒得精神体外显了。

    元鹿吃了一惊,这小小的举动伤害有这么大吗。还是说那项链对他真的很重要。

    雷蒙是个很单纯、也很执着的人。

    所珍视的、所敌视的,泾渭分明,贯彻始终。

    肆意混淆、搅乱、耍弄的,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人。

    就像那个看到他流泪之后的笑容,她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她的轻视最让他愤怒。

    雷蒙是基地四个s级中年纪最小的。在雷蒙在这里可以称得上短暂的哨兵生涯中,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向导,每每令他情绪激荡,身心受创,他觉得自己应该恨她,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无论如何,她无法归类进任何一类雷蒙遇到过的人。他无法定义。

    绝不是战友,那么是敌人吗,但他并没有与元鹿相抗衡的力量,他只是被她玩弄着。

    某一个瞬间,这个头脑清澈、很少深思的哨兵突然领悟了这是什么,在他的意识海充斥着元鹿一遍遍肆虐过的痕迹的时候,他想——

    这就是,向导与哨兵的链接吗?

    他是她的哨兵。尽管她们互相满怀冰冷的恶意。

    雷蒙很快又感到脸上伤口的火辣,这回不是由于汗珠,而是别的咸涩液体——他努力睁大眼,看到元鹿的脸在模糊的视线中晃动。雷蒙想要别过头,不愿让这幅表情被她看清楚,却又被强硬地掰过来,然后一只手在帮他擦拭脸颊。

    血和泪混在一起,弄得那张洁□□致的脸很是狼狈。元鹿果然又轻轻笑了一下,可这回他听清了,这笑声里没有嘲弄,只像一只小锤子敲打在他的心脏。

    “脏小鸟。”

    雷蒙涌起一股梳理羽毛的冲动。

    “你不想要的话,我收走好了。”元鹿很平淡地说,解开了对他的禁锢。雷蒙带着剧痛重重摔到了地上。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

    他无比狼狈地趴在她脚下,一动不动。元鹿俯身,朝他的脖子伸出手——

    她的手腕被另一只覆盖着战术半指手套的手握住了。

    元鹿蹙眉,心想又打起来?真是麻烦。

    可哨兵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许是今天的训练太消耗体力。或许是身体和意识的痛交织消耗了他的注意力。精神体为鸟的哨兵只是重重喘息着,握着她的手腕,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潮热又滚烫。

    鸟的体温这么高的吗。

    “不要……拿走它。”

    另一只手攥着那块名牌,在生硬的膈痛中,皮肤留下形状和痕迹,而其上篆刻的向导姓名也染上了鸟的温度。

    哨兵却如此祈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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